有点可怜兮兮

生生死死 浪漫不止

【翊原】海海。


阿葚的故事来啦。




10.



    杜城和蒋峰去了审讯室,临走前嘱咐沈翊先带阿葚去画室等待。


    沈翊在北江分局的工作室无论是风格还是陈设都与他的居所相差无几。“坐。”沈翊对阿葚示意道。


    阿葚坐在离沈翊画架不远处的空椅子上,她抬头就能看到沈翊。


    “沈老师。”她开口问对面正欲削铅笔的男人:“如果她有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和天衣无缝的说辞,会怎样?”


    “我们会展开下一步调查,一点破绽都会是案件的突破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是……”沈翊将铅笔放在画架上的凸槽中:“倘若她与案件毫无关系,能够自证清白的话——我们自然会放她离开。”


    阿葚听此,若有所思地用食指点着下巴。


    “怎么了吗?阿葚。”沈翊看到她的举动,边问边拿张白纸钉在画板上。


    阿葚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绽开笑容:“没什么。我表妹工作忙,我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她。”


    沈翊放下手中的物品,笑意盈盈地盯着阿葚。阿葚觉得此刻在他眼中她似乎是透明的——她弯弯绕绕的心思都被看穿了般,她自诩伟大的伪装在他面前形同虚设。这种感觉让她窒息。


    阿葚故作冷静地与他对视,扑扇着双眸,无辜地看着沈翊。


    沈翊面上的笑意浓重了几分,他问:“工作忙吗?我看了调出来的档案,她好像……”


    “也是个作家?”


    “她是循规蹈矩投稿出书的吧。我知道她的。”沈翊自顾自地说:“她的文字很吸引人。年少成名,很出色。只可惜近几年没有再看到她的新作品了……”


    “什么原因呢?”


    沈翊看着阿葚惨白的面色和深嵌在手指肉里的指甲,不由得跟着揪紧了神经。


    他懊悔自己说出如此的话来刺激她,可又不得不狠下心揭开她往日的伤疤。他是明白她的。她应是早想将此事了结——所以他愿意推她一把,适才不过是其中微小的一环而已。


    他知道她不会埋怨他,但是她会把这种消极负面的情绪尽数转化为对自己的折磨……如同将要溺亡的孩童,越是挣扎陷得越深,越是白费力气。沈翊下定了决心要拉她上岸。


    阿葚沉默了许久,沉默到她真的平静了下来,才云淡风轻地回答:“或许是黔驴技穷了。”


    比日常问候寒暄还要平淡的语气。


    沈翊唇边的笑容牵连出几丝苦涩的味道:


    “你不大会说谎。阿葚。”


    她如同灵魂被抽离出身体般,木木地呢喃:“是吗。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会说谎了。”


    “你同她真的亲切……友好吗?”


    “当然。”阿葚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她的笑里似有万物凋零,在沈翊眼中破碎成一块块碎片,让他只觉刺痛。


    “她是我母亲姐妹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突然停住了话头。


    “可是,提到她时,你的眼睛里是怨恨。”


    “阿葚,你怨恨她。”沈翊语气笃定,像是要揭穿她最后仅存的一分体面伪装。


    阿葚愣在原地。关于此人的残破的过往一幕幕在她眼前又放映着。


    如梦魇般伴了她将近八年,一寸寸啃食她的骄傲,一点点撕裂她敏感的神经。


    ————


    她不该对她怨恨吗?


    章绮丽本该照着自己应有的活法,规规矩矩地读完学,找个体面又踏实的工作,然后恋爱,结婚……过她应该过的人生。


    可就因为她肮脏,阴暗,见不得人的,可笑的虚荣心,让她每每看见天之骄女般的表姐,就忍不住羡慕眼红,心生妒意,想要得到她所拥有的一切。


    早记不清是从几岁开始的了。只要是桑葚心仪的物件,无论她内心认为它多丑陋,怪异,甚至可怕,但一旦打上了桑葚的标志,她总是执着得想据为己有。


    阿葚记得五岁时,她有一个很喜欢的洋娃娃。


    洋娃娃确实很漂亮。一头金色的卷发,水灵可爱的小脸,穿着华丽繁重的公主裙,尤其那双眼睛,让阿葚最喜欢——就像是活的生命具有的眼睛,她静静坐在那里,似是要把人盯穿,任何人的内心在她面前形如透明。


    那天家庭聚会,阿葚将她带到了姥姥家。


    “姐姐,你这个洋娃娃,我能看看吗?”章绮丽满脸期待地问阿葚。


    小阿葚的有些自豪,她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把洋娃娃轻轻放到章绮丽怀里:


    “当然可以啦。不过你要小心哦,她很珍贵的。”


    章绮丽抱着洋娃娃左看看右瞧瞧,半会儿,她对阿葚说:


    “我也让我妈妈给我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小阿葚心里莫名有点别扭,她赌气似的道:“这是我爷爷在外国出差给我买的,这边买不到。”


    章绮丽张了张口,没说话。


   “我可以拿她去客厅吗?”章绮丽问。


    随便她吧。阿葚有些不情愿,但碍于情面和家教,她还是答应了。


    不久,章绮丽拿着洋娃娃回了里屋,阿葚忙着迎上来:


    “可以还给我了么?”


    章绮丽紧紧抱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阿葚的心脏莫名开始突突跳动。


    章绮丽脆生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无关痛痒地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是大姨已经说要把她送给我了。”


    阿葚不情愿相信,一向开明温柔的母亲会不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她心爱之物拱手送人。小阿葚呜呜地哭着,混沌下跑去客厅,当着一桌长辈的面质问母亲。


    “是你自己要把洋娃娃送给绮丽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你小时候我白教你了!”


    母亲严厉责备她。小阿葚哭得很伤心,直到眼睛红肿,喉咙沙哑。坐在母亲旁边,章绮丽的母亲,她的姨妈,麻木冷漠地看着因为她女儿而哭泣的外甥女,没有任何动作。


    阿葚转头便看到了靠在门框看似手足无措的章绮丽,她仍是抱着那只不属于她的洋娃娃,在阿葚眼中突兀地刺眼。不同于她母亲的是,章绮丽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意味。


    看着她黝黑的脸,阿葚感到反胃。


    在场的人无不把它当作小女孩间一场幼稚的闹剧,它在每个人的生命之书中微乎其微,翻篇后或许不会再回忆起,可却于阿葚心中烫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她第一次感受到无助的滋味。


    阿葚自那天以后没向母亲提起过此事,她也没再细想,于是就这样暗自平白无故地怨了母亲十多年——她知道母亲不会听她的解释的。


    因为章绮丽家境并不十分优渥,她的性格那些个亲戚也都好像了然于心——尽管他们从未公开地站在阿葚这边过。章绮丽下面还有个弟弟,她父母工作也算不上稳定,为了不让她产生别样心理,每至回姥姥家,母亲都会从衣柜里翻出阿葚早就该丢弃的三四年前的旧衣服来让阿葚穿。阿葚没表现出强烈的反抗——就像去酒宴应酬一样,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她都清楚得很,不过是照常笑脸相迎,笑语相送罢了。


    她觉得母亲口中那些所谓的亲人,和外人相比并没什么两样,往来也只是徒增麻烦。


    随着阿葚长大,同龄人都有了自己的社交账号,她不例外。她毫不吝啬地在社交软件上分享她的生活——她享受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的每一天就是丰盈而精彩的。


    阿葚从别人口中得知,章绮丽将她分享的图片与文字稍稍加工,分享到了自己的社交软件上。


    阿葚气愤地去找母亲控诉,却也只换来一句:“她只是羡慕你,想要和你亲近而已。”


    随后母亲又孜孜不倦地向往常一样教导了她“血浓于水”的道理。


    像她幼时那样,不过阿葚却没有像当年般哭个没完,她表现出了异常的乖顺。


    章绮丽开始频繁地去她家做客,对于章绮丽要试穿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的请求,阿葚麻木地答应了。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出现在章绮丽的社交空间,却只能无动于衷。


    她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这个无关紧要的狗皮膏药的。


    直到。那天章绮丽像往常般来到她家做客,故意支走阿葚,将阿葚的随笔集和日记本里的内容都保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中,阿葚预备参加作文比赛的文章被她投到了报社,署上了章绮丽的名字。


    这让阿葚在作文比赛中惨败。之后,她总会利用阿葚的随笔集和日记本内的内容去投稿,去参加比赛……章绮丽成了名,一跃成为世人眼中的“忧郁才女”。


    阿葚对于生命的看法和体验,对世间万物的喜恶赞贬,她极端的自我和闭锁的灵魂都被章绮丽如同摆列橱窗中的商品般,一一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成为了人尽皆知的秘密。她心安理得得接受着褒赞,一切恶语和质疑却像洪水猛兽般向阿葚袭来。


    阿葚想要为自己发声,却被母亲警告:“你这样会让她身败名裂!小葚,她可是你妹妹。”


    阿葚告诉了章绮丽的父母亲——她的姨妈和姨夫,却被敷衍打发了两句就没了后文。当天晚上,母亲告诉阿葚,章绮丽离家出走了,要她跟着一起去找。


    原因是章绮丽要她母亲贷款给她买奢侈品,姨妈没有同意,又将今日阿葚之事翻出,与章绮丽新账旧账并算,章绮丽跑出了家门。


    阿葚不情愿地跟在父母身后,过马路时,一辆小型变速车向阿葚迅驰而来,阿葚没来得及反应,被撞倒在地,摔折了膝盖骨。


    她不但错过了能参与自主招生报名的各大作文比赛,如今还错过了当年的艺考。章绮丽再也没去过她家,想来那些文章也够她应付几年了。


    母亲是自责的,她总会对着阿葚落泪,不停地说“是妈妈不好”这样的话。阿葚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她从喃喃自语到泪流满面,最后对她的麻木忍无可忍,一边大声嚷叫,一边摇晃着阿葚的上半身。


    阿葚有时会把头埋到父亲肩上,也不哭不闹——


    她说“我什么也做不成了。”


    “就算死,我也要让她先下地狱。”







阿葚的家庭对她在物质方面是有求必应的。所以阿葚本质上还是一个不懂人间疾苦小女孩。但是父亲因为工作缺席了她的大部分童年,母亲的道德感极高,竭力把她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样的女孩子,可以看出母亲也是有点躁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的。于是阿葚学着从小就带着面具,不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本来面目。这也是她和阿翊的不同之处。阿翊是曾纯粹过的。或者说,她的本性在伪装中已经是一个将要泯灭的状态了。

文字是她对自己本性的记录,只有在亲近文字时,她才能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与自由。

她是很孤独的。一定程度上也是无助的。她渴望被理解,但没人真正看透她过。

因此可以想象章绮丽对她的人生的影响多深。她最富天赋的两样,都被毁得毫无用处。

好困。晚安世界。今晚梦手撕章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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